东汉到三国历史进程

 

1、

公元102年,《一人灭五十国的班超》自西域回朝,完成一个生命的轮回,东汉也因30年南征北战的赫赫声威,开始最辉煌的时光。

那时东汉的疆域西抵葱岭、北至大漠、南到越南、东达朝鲜半岛,境内土地730万顷,户籍人口5300万,民生富庶安乐,号称“永元之隆。”

而在外交方面,东汉的声威远播波斯湾,可谓威震天下四夷宾服。

这是中国的荣耀,也是汉和帝的荣耀。

但世事从不完美,汉和帝将东汉推向极盛的同时,也因为联合宦官诛灭外戚窦氏家族,一手扶持起宦官势力,开东汉重用宦官之先河。

此后百年,东汉的政治舞台就是外戚和宦官的二人转。

汉和帝死后,邓太后临朝称制16年,重用邓氏外戚治国理政。邓太后死,汉安帝联合宦官诛杀邓氏外戚夺权,宦官成为东汉政权的话事人。

宦官拥立的汉顺帝死后,外戚梁冀独掌权柄,公卿升降皆一言而决。梁冀拥立的汉桓帝不甘大权旁落,便和宦官诛灭梁冀,东汉政权又回到宦官手里。

国家稳定发展的核心是朝廷稳定传承,在外戚和宦官互相夺权的大环境下,东汉的政经环境动荡不休,导致国势江河日下。

那个民生富庶四夷宾服的大汉,只能在故纸堆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。

当然了,外戚和宦官唱二人转,不代表东汉皇帝都是任人摆布的傀儡,事实上有些皇帝是非常不错的,虽然称不上明主,但绝不是昏君。

刘备和诸葛亮“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”的汉桓帝、汉灵帝,就有两个典型的故事。

公元159年,汉桓帝曾问侍中爰延:“朕是什么样的皇帝?”爰延说:“陛下任用贤臣能治政,任用宦官能乱政,所以陛下可以为善,也可以为非,属于汉朝中等皇帝。”

对于皇帝来说,赞美不绝对等于绝对不赞美,爰延这样的回答,属于不给皇帝面子。

但汉桓帝欣赏他的刚直性格,并没有怪罪爰延,直接升为五官中郎将,后来亲自提拔为九卿之一的大鸿胪,主管宗室、诸侯和外交事务。

能听得进去话,能明辨是非,汉桓帝不差。

公元188年,汉灵帝在洛阳大阅兵,完事后问讨虏校尉盖勋:“卿以为朕今日军威如何?”盖勋也不客气:“贼寇在边境,陛下却在洛阳阅兵,根本不能彰显武功军威,只是穷兵黩武罢了。”

这不是驳汉灵帝的面子,简直是否定阅兵的政治意义,但汉灵帝反而称赞盖勋:“恨见君晚,群臣初无是言也。”

被大臣否定了,还觉得发现了贤臣,这样的皇帝,怎么也谈不上昏君吧?所以盖勋转身就和袁绍说:“上甚聪明,但蔽于左右耳。”

说完这句话,盖勋便下定决心,要和袁绍一起诛灭宦官。但盖勋不知道,这次诛灭宦官的行动,直接导致东汉灭亡,过程原因我们后面会说到。

回到前文,既然“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”的两个皇帝,都是明白事理的人,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呢?

其实这是封建王朝不可避免的痼疾。

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往往起于基层,要么是汉高祖刘邦这种管十里地的亭长,要么是朱元璋这种农民/乞丐崛起,即便世代公卿的李世民,也是亲自指挥唐军打天下。

在开国的过程中,他们在生死中得到极大的考验,便磨练出治国统军的本事,不管他们的性格是豁达、奔放还是雄猜,军政能力毫无疑问是同时代的第一人。

否则的话,凭什么他们来开朝建国,凭什么他们的子孙坐拥万里江山?

这些开国皇帝的崛起过程,非常符合“猛将发自卒伍、宰相起于州部”的要求。

但随着打江山的时代过去,后世皇帝都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,一辈子难得出宫,更不用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了,于是这些皇帝都丧失了祖先的能力,成为不知真实世界为何物的傻白甜。

所以皇室也好、门阀也罢,后代出现“何不食肉糜”的晋惠帝是常态,出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才是偶然。

汉桓帝和汉灵帝都是少年懵懂的时候,被外戚和宦官请到洛阳,拥立为皇帝,从此远离真实的世界,即便他们再聪明,能力天花板也是很低的。

而且两个皇帝藏在深宫,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,无非是外戚、宦官、士族大臣,那么皇帝必然处在信息茧房,以为皇宫的一切就是东汉的一切。

这样的皇帝,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,这就是历史的进程造成的必然结果。

那皇宫里的一切是什么呢?

权力。

东汉没有科举制度,不能源源不断的制造根基薄弱、依赖皇权的文武官员,大臣都出自察举制培养起来的士族豪强。他们的第一倾向肯定是维护家族利益,其次是维护朝廷的利益,根本不可能以某个皇帝的利益为核心利益。

所以这帮人可以用来治国,但不能用来夺权。

皇帝要收拢权力,只能借助有共同利益的母族/妻族外戚,以及陪自己长大的宦官。

于是东汉百年来始终是外戚和宦官唱二人转,大臣们随风摇摆,谁赢帮谁。

这样的东汉政局,身处权力核心的所有人都没有安全感,外戚不满意、宦官不满意、士族大臣更不满意。

他们都在想办法,让自己得到安全感。

汉桓帝和汉灵帝时期发生的两次政变,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。

第一次政变间接催生了“黄巾起义”,第二次政变直接造成“董卓进京”,东汉王朝彻底分崩离析。



2、

公元165年,汉桓帝废邓皇后,准备重新册立皇后。

汉桓帝非常宠爱民间出身的采女田圣,想册立田圣做皇后,这么做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意,二来田圣的家族没有根基,可以避免外戚干政。

但是太尉陈蕃不同意汉桓帝的意见,陈蕃觉得田圣的家族卑微,配不上皇后的地位,极力推荐贵人窦妙做皇后。

陈蕃很有名,王勃在《滕王阁序》里写到过——人杰地灵,徐孺下陈蕃之榻。

窦妙出身于扶风窦氏,东汉开国功臣窦融的后代,“燕然勒石”的大将军窦宪的同族,家族势力盘根错节,更重要的是,窦妙的父亲窦武是已经士族化的官员。

这样来看,陈蕃的意思是不是很明显了?

窦武脱离武将习气,已经士族化了,那么必然和士族保持同样的立场。一旦窦妙被册立为皇后,按照东汉的政治传统,汉桓帝死后,窦武做为外戚必然是大将军录尚书事,掌握东汉最高权力。

一个掌握最高权力,又和士族保持一致立场的外戚,便是陈蕃梦寐以求的政治盟友。

陈蕃极力推荐窦妙做皇后,目的就在这里。

而且陈蕃推荐窦妙的同时,大量朝廷官员也上书,不同意册立田圣做皇后,要求册立窦妙这种门第显赫的女子。

事情做的这么明显,要说士族大臣没有串联,那就见鬼了。

汉桓帝没有嘉靖“大礼议”的能力,便向陈蕃和大臣妥协,册立窦妙做皇后,封窦武为城门校尉、槐里侯。

册立窦妙为皇后,是外戚和士族结盟的标志性事件。

他们结盟的唯一目的是诛杀宦官,明线上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,暗线上夺取朝廷权力,保护士族的生命财产安全。

如果窦武识相,就彻底加入士族分享权力,如果窦武不识相,士族们便踢开窦武独掌权力,直接从东汉过渡到士族掌权的西晋。

当然了,士族要诛杀宦官,利益增殖的天然属性只是一方面的原因,另一方面确实是宦官的政治能力太低劣了。

随便列举一些宦官的劣迹:

中常侍侯览的哥哥是益州刺史,残暴贪婪,在益州积累了亿万家财,被征回洛阳时装了300辆车,都是金银锦帛。

中常侍左悺的哥哥是九卿之一的太仆,封南乡侯,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无数钱财,并且放纵宾客打家劫舍。

中常侍管霸、苏康派人到郡县,依仗权势贱买良田美宅,谁敢过问就是谁的错。

中常侍徐璜的侄子徐宣是下邳县令,想娶原汝南太守李嵩的女儿,李嵩拒婚以后,徐宣带人闯入李嵩家,绑走姑娘以后残忍杀害。

小黄门张让的弟弟是野王县令,贪残无道,经常做一些破家灭门的勾当。

如此等等。

这些宦官是汉桓帝的亲信,他们做官的亲戚,是汉桓帝的皇权延申到地方的重要途径,结果宦官集团不上道,以官员身份做土匪,典型的官盗。

所以士族和宦官,不仅是争夺工作岗位的权力斗争,增殖利益的经济斗争,更是“治国”和“乱国”的路线斗争。

这种程度的斗争,不激烈才见鬼了。

陈蕃和窦武的谋划很好,士族感觉局势明朗,胜利很快到来,于是在汉桓帝去世前就开始做准备工作。

公元166年,洛阳的3万太学生在名士郭泰、贾彪的号召下,感觉东汉的国势不稳,必须和名高望重的士族官员站在一起,诛除宦官、重整朝政、还大汉朗朗乾坤。

他们给士族官员们唱赞歌:“天下楷模李元礼、不畏强暴陈仲举、天下俊秀王叔茂。”

李元礼是留下“跳龙门”典故的李膺,时任位高权重的司隶校尉,陈仲举是陈蕃,时任三公之一的太尉,王叔茂是做过南阳太守的王畅。

太学生给士族官员唱赞歌,士族官员和太学生联合,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?

这是士族官员和知名学者直接发起的学生运动,要借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,掌控社会舆论,形成“谁不服打谁”的恐怖风气,进而逼迫朝廷,达到诛杀宦官的政治目的。

当时有句话:“自公卿以下,莫不畏其贬议”,你感受一下威力有多大?

甚至当年春夏大雨连绵,影响了农业耕种,他们也说成是大臣作威作福导致的。这里的大臣,当然不是士族官员,而是皇帝的亲信宦官。

士族大臣和宦官都有了队伍,大战一触即发。

公元166年,南阳太守成瑨逮捕富商张汎,此人和宦官的关系极深,但成瑨不管,定罪名杀掉张汎家族200多人。太原太守刘质逮捕为非作歹的小黄门赵津,杀之。徐璜侄子徐宣的罪行爆发,东海相黄浮立即逮捕徐宣,斩首于闹市。中常侍侯览家族残害百姓,山阳太守翟超扒掉侯览家族的豪宅和祖坟,家产全部充公。

这四件事都是士族大臣镇压宦官亲信,被宦官视为士族大臣挑起的全面战争,而汉桓帝也认为,攻击宦官就是挑战皇权,是可忍孰不可忍?

于是成瑨、刘质死在监狱里,翟超、黄浮剃发为奴。

这样的结果,士族大臣当然不满意,司隶校尉李膺更耿直:“皇帝不让杀宦官,我偏杀给你看”,随后便把和宦官有关系的方士张成逮捕杀掉。

紧接着宦官向汉桓帝告状:

“李膺和太学生同气连枝,并且在州郡拓展影响力,已经组成庞大的势力。”

士族大臣杀宦官是挑战皇权,结党更是皇帝的大忌,汉桓帝大怒,下令郡国逮捕党人200余人,全部罢官回乡,禁锢终生。

这就是东汉末年的“党锢之祸”,士族大臣和宦官的第一次斗争全面失败。

此后“党锢之祸”被认为是汉桓帝昏庸的象征,但换位思考一下,如果你是汉桓帝,遇到这样的事,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——

保护宦官镇压党人,江山还是自己的,保护党人镇压宦官,恐怕自己就被架空了。

在这次士族和宦官的斗争中,陈蕃、窦武都巧妙的避开了,他们在等待机会,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。

公元167年12月,汉桓帝驾崩于德阳殿,士族的机会到了。

因为汉桓帝没有留下子嗣,皇后窦妙临朝称制,成为决定下一任皇帝的人。窦妙召父亲窦武、侍御史刘鯈问谁继位合适,刘鯈说解渎亭侯刘宏最合适,于是窦妙便决定立刘宏为皇帝。

刘宏便是汉灵帝,那年才12岁。

公元168年正月,陈蕃升任太傅,窦武以外戚和拥立的双重身份,从城门校尉升任大将军,封闻喜侯,窦氏子侄共掌机要兵权,二人与司徒胡广共录尚书事,也就是东汉的日常事务,他们三人说了算。

今日大权在握,再想想“党锢之祸”的耻辱失败,窦武和陈蕃不禁热血上涌,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,诛杀宦官彻底结束这一切吧。

陈蕃一定庆幸3年前的决定。

支持窦妙做皇后,果然换来外戚和士族共进退,而窦妙也感激陈蕃的支持,临朝称制以后,将政务都交给陈蕃和窦武,基本不亲自过问。

但窦妙毕竟是后宫寡妇,不可能整天和士族大臣们混一起,宦官自然是离不开的,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日常生活,窦妙便经常赏赐宦官。

这就戳到陈蕃和窦武的痛处:

“我们要诛杀宦官,太后怎么能亲近宦官呢,万一宦官得势,或者皇帝长大联合宦官反杀我们怎么办?”

邓、梁、窦氏外戚的鲜血,党锢之祸的教训,还不够深刻吗?

于是窦武和陈蕃给窦妙上书:“曹节、王甫等操弄国权,祸乱海内,今不诛之后必难图,宜悉诛废以清朝廷。”

注意看,宜悉诛废的意思是全部杀掉,一个不留。

宦官是封建王朝必不可少的部分,全部杀掉显然不可能,要整顿朝纲,只需杀掉犯罪的宦官即可。

太后窦妙明白这个道理,便不同意陈蕃和窦武的意见,而陈蕃和窦武已经被百年来的血腥政治搞怕了,一定要杀掉全部宦官,他们才能安心。

于是陈蕃和窦武一次次上书,太后窦妙一次次驳回。

经过几个月的扯皮,陈蕃和窦武的耐心逐渐耗尽,决定撇开太后窦妙独立行动,即发动诛杀宦官的政变。

熟悉三国的朋友肯定看明白了,陈蕃和窦武的行动,其实就是袁绍和何进的预演。

窦武和陈蕃提拔朱寓为司隶校尉、刘祐为河南尹、虞祁为洛阳令、小黄门山冰为黄门令。这份人事任免,基本控制了首都的关键岗位。

一切部署妥当,随时可以发起致命一击,但就在这个时候,变故突然发生了。

9月的某天,窦武下班回家,宦官朱瑀发现了窦武和陈蕃的奏章,知道他们要诛杀所有宦官,大怒:“中官放纵者,自可诛耳,我曹何罪,而当尽见族灭?”

这句话是大部分宦官的心声。

宦官进宫也是混口饭吃,你们要杀人也得符合东汉基本法,有罪便杀无罪释放,怎么能全部杀掉呢?我们招谁惹谁了?

于是,宦官当夜便歃血为盟,决定反击陈蕃和窦武,以及满朝的士族大臣。

宦官们拟定了口号:“陈蕃、窦武准备废立皇帝,属于大逆不道”,然后挟持汉灵帝到德阳殿,软禁太后窦妙,用玉玺调动军队逮捕陈蕃、窦武。

这时已是深夜,陈蕃在办公室休息,听说宦官调动军队抓人,便带领80多名官吏持刀反击,被新任黄门令王甫逮捕,送到监狱杀死。

窦武听闻宫中出现变故,便跑到侄子窦绍的步兵营举兵对抗,宦官则发布诏书,命令名将张奂领禁军攻窦武,第二天上午,窦武兵败自杀。

至此,用半年时间准备诛杀宦官的外戚、士族领袖,被宦官用一夜时间反杀。

而后窦武家族被流放日南郡(越南),太后窦妙迁居南宫,窦武和陈蕃举荐的士族大臣、门生故吏,要么自杀,要么被宦官禁锢终生,一辈子不准出仕做官。

此后20年宦官一手遮天,原本想和士族分享利益的外戚销声匿迹,原本想独掌政权的士族郁郁不得志,东汉从三足鼎立变成宦官一柱擎天。

史书写道:“于是群小得志,士大夫皆气丧。”

其实也可以理解。

士族大臣本应该是国家政权的主体,结果却在宦官和外戚斗争的时候,被迫随风摇摆,和外戚结盟准备诛杀宦官,却被宦官反杀,一败涂地。

换做你是士族大臣,恐怕也不会甘心。

这股气一直憋在士族大臣的心里,他们依然在潜伏,等待着机会再次降临。

窦武、陈蕃和宦官的斗争,看起来和三国没关系,但这次政变以及窦武、陈蕃的命运,给后来者造成巨大的心里震动。

20年后的下一场政变中,一切外人看来不合理的行为,其实都能在窦武和陈蕃的命运里找到影子。



3、

在班超经营西域到董卓进京的百年时间里,很多士族在政治斗争中灰飞烟灭,但汝南袁氏深谙政治斗争的精髓,不论洛阳如何风云变幻,始终屹立不倒。

不仅没有倒,汝南袁氏连续4代人出任三公的高职。

例如袁安在汉和帝年间担任司徒、第三子袁敞做了司空、孙子袁汤做了太尉、曾孙袁逢做了司空、袁隗做了太傅,第五代便是袁绍和袁术。

除了直系子孙以外,那些袁氏的旁系成员也纷纷出任太守、中郎将、郎中等显赫职位。

这份履历,相当于某个人45年便成为五大书记之一,然后每次换班子都有后人成为常委,到现在已经深耕了4代人。

当然,这只是简单的类比,我们现代中国没有这样的人,但汝南袁氏利用人才察举制和经济庄园制,却实实在在的做到了。

汝南袁氏不仅以名望成为士族领袖,也凭借4代高官提拔、联姻、结交的亲朋好友和门生故吏,成为影响东汉走向的关键家族。

《三国志》里说:“自安以下,皆博爱容众,无所拣择。宾客入其门,无贤愚皆得所欲,为天下所归,由是势倾天下。”

汝南袁氏的势力有多么煊赫,你感受一下?

到了东汉末年的汉灵帝时代,袁隗是汝南袁氏的大家长,同时也是士族大臣的领袖,而袁绍做为袁氏新秀,更是青出于蓝。

袁绍继承了祖上博爱宽容的风格,年轻时在洛阳隐居,“能折节下士,士多附之”,和曹操、张邈、何颙、许攸都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。

这些人里,曹操是宦官之后,许攸是名士,张邈和何颙是“党锢之祸”的重要人物,尤其是何颙,和陈蕃、李膺的关系很好。

从这里就能看出来,袁绍结交人物是有选择的。

和曹操交好,关键时候可以和宦官牵线搭桥,和张邈、何颙交好,可以和受迫害的党人联络,和许攸交好,可以和人身自由的士人保持关系。

方方面面,袁绍都照顾到了。

袁绍结交的这些人,长辈袁隗肯定是知道的,甚至是默许鼓励的。

那时袁家的政治分工应该是,袁隗在朝为官,维护明面上的家族声望和政治影响力,袁绍在野隐居,收拢暗线上的人才和势力。

那么袁家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,一旦机会到来,袁家做为士族领袖,要扛起先辈“诛灭宦官”的大旗,彻底清算百年历史。

这个问题,可能宦官也发现了。

中常侍赵忠就问:“袁本初坐作声价,不应呼召而养死士,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?”

史书上说,这是赵忠和宦官们说的话,但我觉得,应该是赵忠专门放出来的风声,用来敲打袁绍以及汝南袁氏代表的士族,否则的话,简简单单的一句吐槽,不可能闹得满城风雨。

所以袁隗听到赵忠的话,立即数落袁绍“汝且破我家”,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时候,低调一些,赶紧找份正经工作掩人耳目吧。

于是袁绍加入大将军何进的幕府,成为重要幕僚。

那年“黄巾起义”爆发,起因是农民受不了地方苛捐杂税的盘剥,尤其是宦官亲信任职的地方,盘剥非常严重,而党人看不到翻身的希望,有些党人和黄巾军勾通,准备颠覆汉朝谋求翻身。

汉灵帝火速提拔何皇后的哥哥、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,命令他率领左右羽林、五营营士镇守京师,并且任命函谷、太谷、孟津等八关都尉,做为洛阳的外围防御圈。

至于出征平叛,则由北中郎将卢植、左中郎将皇甫嵩、右中郎将朱儁挂帅。

至此,何进这个南阳屠户的儿子,依仗何皇后的关系,成为东汉新一代的外戚领袖,而袁绍进入何进的幕府,其实是士族领袖和外戚领袖结盟,和陈蕃、窦武结盟是不同时代的同一件事。

那为什么以前的皇后都出自名门望族,唯独汉灵帝的何皇后,出自南阳屠户之家,做成汉桓帝没做成的事?

因为经过百年的血腥杀戮,宦官也怕了,而且独掌东汉政权20年,宦官已经惹得天怒人怨,丝毫没有声望可言,宦官想和外戚结盟,共同镇压士族分享天下。

所以洛阳宫廷选采女进宫的时候,宦官郭胜在南阳选了根基薄弱的美少女何氏,进宫后一路送到汉灵帝的床上,最终得到汉灵帝的宠爱。

这是宦官的外戚养成计划。

而且宦官选中的美少女,肯定不止何氏一人,只是因为何氏的肚子争气,于公元176年生下皇子刘辩,从而才成为宦官的重点押宝对象。

也正因为如此,何皇后杀掉皇子刘协的母亲王美人,汉灵帝要废皇后,宦官们才各自掏出数千万家财送给汉灵帝,要保住何皇后的地位。

如果汉灵帝废了何皇后,那宦官们的外戚养成计划便夭折了,这就是后来中常侍张让和何进吐露心声时说的:

“但欲托卿门户耳。”

东汉走到这里,已经出现了一个四角关系。

第一,皇帝要坐稳江山,必须重用宦官及其爪牙,做为皇权的延申。

第二,宦官要保证地位和权力,必须和外戚结盟,共同镇压士族分享天下。

第三,百年血腥杀戮,尤其是窦武和陈蕃的结局,让外戚面对宦官没有安全感。

第四,士族累积了百年的怨气,对宦官和外戚恨之入骨,时刻准备扳倒宦官和外戚,清算历史旧账。

于是汉灵帝明知宦官作恶却不整治,宦官培养了何氏外戚,大将军何进重用了袁绍,汝南袁氏做为士族领袖却投入何进门下。

从政治的角度来看,这个四角关系,属于东汉末年解不开的结构性矛盾,汉灵帝在的时候可以勉强和平共处,一旦汉灵帝去世,便是外戚、宦官、士族决战的时候。

而这次决战是东汉百年矛盾的总爆发,直接打碎了东汉的江山。



4、

自从“黄巾起义”以后,汉灵帝开始关心军事,前文说的汉灵帝大阅兵,就是发生在“黄巾起义”以后的事。

为了加强洛阳朝廷直属的军事力量,汉灵帝在公元188年成立西园八校尉军,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、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、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、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等等。

这支军队归蹇硕统领,而蹇硕直接听命于汉灵帝,可以说西园八校尉军是汉灵帝的直属禁军。

凭借这支军队,汉灵帝命令大将军何进也归蹇硕指挥。

成立西园八校尉军,汉灵帝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,朕要收兵权了,不论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皇帝永远是军事力量最强的人。

可能汉灵帝也察觉到,袁绍入何进幕府意味着士族和外戚结盟,他本能的感觉到皇权受到威胁,于是在地方叛乱四起和洛阳政局失衡的情况下,成立了西园八校尉军,削弱大将军何进的权力。

而在不久后,汉灵帝又做了两项部署:

升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。

想改立皇次子刘协为继承人。

董重是汉灵帝母亲董太后的侄子,属于不次于何氏的外戚家族,而刘协是董太后抚养长大的。

这两项部署,再加上汉灵帝将刘协托孤给蹇硕的决定,意思很明显,那就是以董家为外戚领袖、蹇硕为宦官领袖,共同辅佐刘协,以此来消除袁氏士族和何氏外戚结盟的危险。

汉灵帝很清楚,外戚和宦官结盟才能拱卫皇权,单独拎出哪一个来,都不是士族的对手。

可以说,为了拱卫皇权,汉灵帝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。

但人力不可逆时势,那些积累了百年的恩怨,总要来一场清算,这种事雄才大略的领袖都难以避免,更何况中人之姿的汉灵帝呢。

公元189年4月,汉灵帝在嘉德殿驾崩。

根据汉灵帝的遗嘱,掌握西园军的宦官蹇硕,准备先杀何进兼并军队,掌握洛阳的大部武装力量,然后和董重一起拥立刘协。

于是蹇硕派人请何进入宫议事,到时候摔杯为号,刀斧手一拥而上杀何进。

但蹇硕的情报工作太差,他不知道麾下的司马潘隐是何进的旧相识,等何进一脸懵逼的进宫时,潘隐向何进挤眉弄眼。

何进一拍脑袋,卧槽不对劲,赶紧回。

何进出宫,蹇硕便彻底失去杀何进的机会,而皇位不可能长期空缺,那么皇长子刘辩便顺理成章的继位,拜袁隗为太傅,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,何太后临朝称制。

这时的东汉局势,和陈蕃、窦武、窦太后时期简直是一模一样,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有两家外戚、洛阳有两支军队。

一山不容二虎。

何进要做实权的大将军,必须除掉蹇硕和董重,汝南袁氏要实现士族的野心,必须先辅佐何进剥夺蹇硕的兵权,然后借何进之手诛灭宦官,失去宦官的制衡,何进只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工具。

杀掉蹇硕进行的很顺利。

蹇硕声称得到确切消息,何进和士族要联手诛杀宦官,劝其他宦官效仿20年前的故事,骗何进入宫,先下手为强。

但选何太后进宫的郭胜,自认为对何氏有恩,便和其他宦官商议:“我们投资何氏都这么多年了,现在杀何进岂不亏本,留着何氏才能和外戚结盟,听蹇硕的有什么好处?”

人性是趋利避害的,从人性的角度来看,郭胜是对的。

于是宦官和何进联手杀蹇硕,兼并了蹇硕统领的西园八校尉军,蹇硕成了宦官给何进纳的投名状。

随后何进上奏:“藩国王后不能留京师,请董太后迁回本国。”奏书发回尚书台,何进和袁隗亲自盖上大印,排挤董太后的奏书就此生效,董氏外戚失去法定权力。

一个月后,董太后暴崩,董重免官自杀。

汉灵帝去世不到一个月,生前的政治布局便全盘崩溃,洛阳成为何氏外戚、袁氏士族的天下。

所有的障碍都排除掉了,士族的谋划便将走出最关键的一步。



5、

其实何进和袁隗刚执掌东汉政权的时候,袁绍就劝何进,效仿20年前陈蕃和窦武的故事,起兵“悉诛诸宦官。”

注意,袁绍的主张依然是全部诛灭,丝毫不留余地。

这里面有没有太傅袁隗的意见,史书上没说,但我倾向于袁绍和袁隗商量过。

一个“四世三公、门生故吏遍天下”的政治家族,牵一发而动全身,发动政变这么大的事,大家长袁隗不可能脱身而去。

所以袁绍劝何进诛灭宦官,其实是东汉士族的共识,从陈蕃到袁隗、袁绍,这个共识从来没变过。

有句话叫“最大的敬意是赶尽杀绝”,从士族对宦官的共识来看,足以说明东汉宦官的势力多么庞大,士族对宦官的恨意多么强烈。

但是董太后和董重都死了以后,何进依然没有发动政变的意向。

其实也正常。

何太后和何进是靠宦官起家的,相当于创业者拿了十几年的风险投资,现在何进刚执掌政权,等于是刚敲钟上市,宦官做为投资人正准备享受分红呢,何进这个创业者就要一脚踢开?

从感情上来说,何进肯定难下决心,从现实利益上来讲,全部诛灭宦官,士族就能靠得住?

但袁绍不着急,他有一把杀手锏。

袁绍对何进循循善诱:

“以前窦武想诛灭宦官却身死族灭,一是因为情报泄露,二是因为禁军害怕宦官,现在将军统领大军,形势尽在掌握,应为天下除患,名垂后世。”

袁绍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名垂后世,何进做为屠家子根本不在乎这个,真正打动何进的关键点,是袁绍点出了窦武。

窦武是开国功臣的后人,家族势力盘根错节,不照样被宦官抄家灭族,你何进有几把刷子,能保证宦官不对你下手吗?

要想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,你得先下手为强,彻底诛灭宦官,毕竟士族和外戚可没仇。

后来很多人说,何进是没脑子的蠢材,听了袁绍的话准备诛宦官,结果便宜了董卓。

但问题是,士族可以在宦官的淫威下苟且偷生,太后可以和宦官和平共处,唯独大将军何进不行。因为宦官要杀外戚的话,第一个杀的就是何进,这样的先例在东汉历史上起码有4个。

换位思考一下,如果你是何进,想到窦武的结局会怎么办?和士族一鼓作气诛杀宦官,还是把生死寄托在宦官的身上?

我想,大部分人会选择搏一搏单车变摩托,和士族联手诛灭宦官,先把命保住,以后的事以后再说。

何进也是这么想的。

他听了袁绍的话,立即下定决心,进宫向何太后进言:“请尽罢中常侍以下,以三署郎补其处”,要求罢免中常侍以下的宦官,用郎官处理宫中事务。

何进有自己的担忧,何太后也有立场,表示自己是先帝的未亡人,怎么能成天和士大夫亲密接触呢?这不符合规矩。

一句话,宦官不能杀。

何氏兄妹的立场之所以不同,是因为宦官第一刀捅不到何太后身上,最重要的是,何太后的妹妹嫁给宦官张让的儿子。

也就是说,何太后和宦官首领是亲家。

有了婚姻关系的捆绑,利益共同体就算结成了,何进想用一句话就拆散这么多年的利益布局,显然有些异想天开。

归根到底,何进担心和窦武一样身死族灭,何太后想延续多年的利益结构,他们都是外戚,但核心利益有分歧。

利益不一样,立场自然不一样。

何进退而求其次,要求何太后诛杀有罪的宦官,但袁绍不同意何进的意见,和陈蕃一样坚决要求诛杀全部宦官,用的词都一样:

“中官亲近至尊,出纳号令,今不悉废,后必为患。”

外戚和士族都被东汉的血腥政治整怕了。

而何太后还是那句话,宦官不能诛杀,何进的意见是错误的。

士族积累百年的力量,汝南袁氏谋划了20年的事业,怎么可能因为何太后不退让而止步?于是袁绍提出那个臭名昭著的意见:

“招四方猛将及诸豪杰,并引兵向京城,以胁太后。”

招外地军队进京,外地军队极有可能控制京城,导致中央朝廷的大权旁落,甚至改朝换代,但袁绍提出这个建议,也是根据自己的立场说的。

首先,宦官在洛阳经营百年,同样是盘根错节的,在宫里、军队、朝堂都有大量的人马,所以“五营兵士皆畏服中人”,用禁军诛宦官,极有可能和窦武、陈蕃一样被反戈一击。

其次,何太后不同意诛宦官,何氏外戚可能指望不上,袁绍准备亲自动手。

最后是最重要的,袁绍自信能控制外地军队。

毕竟汝南袁氏是四世三公的家族,百年来始终处于权力核心,招来的外地军队,其首领大概率是袁氏的门生故吏,即便不是直系门生,通过庞大的人脉网,七拐八拐总能扯上关系。

退一万步说,招来的外地军队和袁氏没有关系,但当时的将领只有几千人马,你觉得四世三公的家族会害怕一个校尉,世代常委的家族会害怕一个旅长?

袁绍觉得,招外地军队进京,赢面几乎是百分百的。

从目前来看,袁绍是实打实的政治高手。他用窦武的故事不断刺激何进,激起何进的疑心病,导致何进为了诛宦官保性命,什么都顾不上了。

后来的三国谋士们,能把人性利用到这个程度的,一只手都数的过来。

而何进听到袁绍的保证,便给河东董卓、武猛都尉丁原、东郡太守桥瑁等人发令,让他们带兵进京,做一票大的。

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,袁绍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,万里江山即将改变颜色。

但袁绍没想到,他在利用外军完成百年大计,外军也在等待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。

当你望向深渊时,深渊也在回望你。



6、

董卓收到何进的命令,进军速度极快,边走边给朝廷上书,痛骂宦官祸乱海内,要求诛宦官清君侧。

一封奏书,董卓和袁绍达成统一战线。

但有个问题,汉灵帝驾崩前召董卓进京,做九卿之一的少府,负责管理皇帝的私产,董卓推脱说军队离不开他,后来又让他做并州牧,把军队交给皇甫嵩,董卓也不听令。

皇帝召都不去洛阳,何进一道命令董卓就去,问题到底出在哪里?

其实真相就藏在历史的细节里。

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》里记载:“何进部曲吴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攻杀苗。”

这句话里有个重点——董卓的弟弟董旻是奉车都尉。

奉车都尉是秩比二千石的高官,和班超的西域都护、袁绍的司隶校尉同等级,隶属于光禄勋,负责管理皇帝的车辆和出行事务,类似于现在的办公厅副主任。

处在这个核心位置上,董旻的消息非常灵通,比如宫里出了什么事、洛阳是什么局势、皇帝的身体如何等等,都能很快知晓。

而董卓驻扎的河东郡是现在的山西运城,距离洛阳并不远。

董卓不奉汉灵帝的诏令,是不是收到董旻的消息,做出拥兵自重的判断?董卓听何进的命令赶往洛阳,是不是收到董旻的消息,决定到洛阳火中取栗?

这是极有可能的。

董卓的做法也说明,其他外地军队进洛阳,可能完全服从汝南袁氏的安排,但董卓进洛阳是有预谋的。

他的预谋,将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全部揭晓。

袁绍千算万算,唯独没有算到董卓是有思想、有政治野心的军阀。

董卓马不停蹄的赶到渑池,由于速度太快,引起何进的怀疑——事出反常必有妖,老小子这么着急来洛阳,到底要干什么?便派谏议大夫种邵出使,命令董卓停止前进。

董卓再次抗旨,直奔河南郡。

正因为董卓的反应如此反常,我才判断,董卓和董旻之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,董卓的一切行动,都是根据董旻传递出来的洛阳局势做出的。

而袁绍害怕何进反悔,又用“事久变生,复为窦氏”的话刺激何进,利用疑心操控何进,同时以何进的名义,命令董卓等将领快速前进。

随着董卓的军队向洛阳推进,事情彻底脱离何进的掌控,却一步步向袁绍最满意的结果走去。

公元189年8月,何太后害怕外军进京威胁皇帝,何进害怕董卓进京威胁自己的军权,于是何进入宫劝何太后:

“董卓要来了,你马上下令诛灭宦官,然后以此为理由,阻止董卓进京。”

何太后没有给出明确答案,可能是想考虑一下,但这句话被中常侍张让等宦官听到了,说出了那句灵魂拷问:

“大将军想做什么,窦氏的事要重演了吗?”

我们当初投资何氏,就是要和外戚结盟,避免窦氏的故事重演,现在你们兄妹发达了,竟然这样对我们?

那好吧,我们和你恩断义绝。

宦官做事绝不拖泥带水,说完便带了几十个人,把何进骗到嘉德殿前刺死,随后就是一场世纪大火并。

宦官拟诏以樊陵为司隶校尉、许相为河南尹,准备重新控制洛阳及周边地区,袁隗和袁绍矫诏杀之。

宦官封闭宫门,何进部曲吴匡、虎贲中郎将袁术围攻,并且火烧青锁门。

吴匡怀疑何进的弟弟何苗和宦官勾结,导致何进被宦官杀死,便和董卓的弟弟董旻围攻何苗,杀之。

袁绍封闭北宫门,到处捕杀宦官,无少长皆杀之,死者两千余人。

宦官张让等人挟持刘辩、刘协到小平津,被卢植等大臣逼的投河而死。

这一夜,洛阳火光冲天。

掌控东汉政权的外戚和宦官,一夜之间灰飞烟灭,士族隐忍百年一夜翻盘。

如果按照袁绍的计划,也可以说是汝南袁氏、东汉士族的计划,明天的太阳升起以后,天下将没有外戚,也没有宦官,朝堂上只有14岁的皇帝刘辩,和以汝南袁氏为首的士族大臣。

所谓众正盈朝是也。

中国历史直接跳过三国争雄,进入西晋的轨道,历史把司马懿的角色送给袁隗,而把司马炎的角色送给袁绍,袁术的角色则是齐王司马攸。

这是东汉士族梦寐以求的最好时代,但这个最好时代的保质期只有不到三天。

政变结束的第三天夜晚,尚书卢植、河南中部掾闵贡扶着刘辩、刘协回洛阳,路上遇到策马赶来的董卓。

董卓是第一支赶到洛阳的外地军队,出于政治本能,卢植和闵贡以皇帝的名义下令,让董卓停止前进,但董卓是抱着政治目的而来,士族大臣的命令,算什么?

于是董卓反问道:

“你们都是国家大臣,却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,有什么脸面让我退兵?”说罢,董卓分别和刘辩、刘协说话,发现14岁的刘辩说话唯唯诺诺,9岁的刘协聪明伶俐。

按照普遍的说法,董卓发现刘协年纪小,容易控制,便起了废立之心。

事实真相这么简单吗?

当然不是。

《资治通鉴》和《后汉书》写到这里都用了一句话:“卓自以与太后同族,遂有废立意。”

刘协是董太后养大的,感情上更亲近董氏外戚,而董卓认为自己和董太后同族,那么在个人感情和政治关系上,董卓和刘协更亲近。

至于董卓为什么认为和董太后同族,谁都不知道。

有一种可能,董太后生前通过董旻联系过董卓,边将和后宫达成某种政治协议。还有一种可能,汉灵帝生前召董卓进京,就是想壮大董氏外戚,只是董卓觉得掌握兵马更可靠,所以汉灵帝也没有怪罪董卓。

否则的话,黄巾起义后那么多起义叛乱都平定了,汉灵帝却命令不动只有三千兵马的董卓,怎么看都有些奇怪。

具体过程是什么,恐怕只有董卓和董旻才知道,但结果是确定的:

董卓奉何进的命令带兵进京,初心就是火中取栗,现在宦官和何进都死了,董卓便想以董太后同族的身份,改立刘协继位,自己以董氏外戚的身份执掌东汉政权。

说白了,董卓听刘协说完政变经过以后,迅速决定取代何进的地位,成为东汉的新外戚。

在电石火光的瞬间做出决定,董卓也是个狠人。

可以说,袁绍的政变计划是比较完美的,至少没那么脑残,唯一的变数就是董卓。而随着董卓的到来,短暂得到东汉政权的汝南袁氏和士族,也迎来新的敌人。



7、

原本袁绍的谋划是除掉外戚和宦官,开启士族独掌政权的士族政治,但带着政治目的进京的董卓,要恢复东汉传统的外戚政治。

一方要迈向西晋新时代,一方要回归东汉传统,那么袁绍和董卓的斗争,本质上是两条路线的斗争。

董卓刚进京的时候,袁绍有过彻底击败董卓的机会。

因为那个时候董卓根基不稳,带到洛阳的只有三千兵马,根本不足以控制洛阳,于是骑都尉鲍信向袁绍进言:“董卓拥强兵进京,野心不小,不如趁他兵马疲惫的机会偷袭,一战可擒。”

鲍信的眼光非常准,这是袁绍甚至士族唯一可以击败董卓的窗口期,时间非常紧,要做就得干净利落,绝不能拖泥带水。

结果袁绍的反应是——绍畏卓、不敢发。

起初看这六个字,感觉不可思议。

袁绍是风流倜傥折节下士的人,刚刚谋划了那么大一场政变,从揣摩人性、用人募兵到掌控节奏,袁绍的表现毫无疑问是汉末第一流人物,怎么面对三千兵马的董卓,就不敢动了?

其实仔细想想也正常。

袁绍是四世三公的贵公子,做事向来依靠家族的底蕴,没有白手起家艰难求生的阅历,那么对危机或机会的敏感程度,肯定不如死人堆里打滚20年的董卓。

用“猛将发自卒伍、宰相起于州部”来衡量人物,董卓完全符合标准,而袁绍和汉桓帝、汉灵帝都有非常严重的和平病,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。

所以董卓能在电石火光间做出“替代何进”的决定,袁绍却不能在仅有的数天窗口期内,做出“偷袭董卓”的决定。

曹操青梅煮酒时评价袁绍——色厉而胆薄,好谋而无断,干大事而惜身,见小利而忘命,可谓是入木三分。

既然袁绍没有把握住机会,董卓就不客气了。

他带到洛阳的人马不多,便让他们晚上悄悄离开军营,早上再大张旗鼓的回来,造成兵马源源不断的声势,随后利用弟弟董旻和何进部曲共同作战的经历,收编了何进留下来的兵马,拉拢吕布刺杀丁原,收编了丁原的并州兵马。

至此,董卓成功整合洛阳军队,成为洛阳实力最强大的人,那些经学世家出身的士族大臣,哪里斗得过不讲武德的董卓。

走到这里,董卓就完成替代何进的第一步。

第二步便是废何氏外戚的刘辩,立董氏外戚的刘协,恢复东汉的外戚政治,完成汉灵帝的临终心愿,自己也能醒掌天下权、醉卧美人膝。

当董卓提出废立皇帝的意见以后,董卓声称“天下大事岂不在我,尔等谓董卓刀不利乎”,唯独袁绍站出来怼董卓——“天下健者岂惟董公”,说完便逃出洛阳直奔冀州。

而满朝士族大臣“莫敢对”,于是陈留王刘协登基,刘辩退位封弘农王。

董卓借兵威完成替代何进的第二步。

第三步是彻底清算何氏。

董卓说何太后不守姑婆之礼,决定将何太后迁居永安宫,不久用药毒死,随后杀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,挖掘何苗的棺椁抛尸路边。

这番举动不仅替董太后报仇,也将何氏外戚打倒批臭。

完成这三步走,洛阳便成了董卓的天下,士族大臣战战兢兢,朝廷大事听董卓一言而决。

这一切都是在汉灵帝去世半年内完成的。

汝南袁氏和士族们机关算尽,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,却让董卓趁虚而入摘了桃子,换做是你,能甘心吗?董卓以小股兵力凌世家大族,换做是你,有安全感吗?

不可能的。

袁绍等世家大族不可能甘心,董卓坐在洛阳朝堂,不可能有安全感。

既然三方博弈角逐出来的两方都不满意,那么接下来的剧本,自然是新外戚和老士族的对决。

董卓策略是与士族和解。

蔡邕(蔡文姬父亲)是天下名士,受宦官迫害流落江湖12年,董卓执掌朝政以后,召蔡邕回洛阳做侍中。

党锢之祸已经过去20年,董卓亲自做了《关于党锢历史问题的决议》,给陈蕃、窦武、李膺等党人平反,并且提拔他们的子孙出仕做官。

提拔颍川荀爽(荀彧叔叔)为司空、颍川陈纪(陈群父亲)为五官中郎将、颍川韩融为大鸿胪,这些在野多年不出仕的名士,都被董卓拔擢出来。

董卓的意思很明白,我对你们好,你们也对我好,外戚和士族联手执掌政权,共享天下利益。

甚至为了与汝南袁氏和解,董卓都没有追究袁绍私奔冀州的罪名,而是封袁绍为渤海太守,袁术为后将军,曹操也得到骁骑校尉的官职。

为了和士族和解,董卓都没有提拔军中亲信,“但将校而已”,依然在军中操练士兵,并没有让他们参与政务。

可以说,董卓是有诚意的。

至于董卓放纵士兵抢掠财物,其实和以前的外戚窦宪、梁冀比起来,并不算太离谱,我们不能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求董卓,毕竟董卓可没有入党。

但袁绍等士族的策略是武装对抗,在洛阳得不到的东西,我们要在地方上得到,最终攻入洛阳重整天下。

于是,袁绍到渤海便矫诏招募豪杰起兵,袁术得到官职就直奔南阳,曹操到陈留郡“散家财”募兵五千人。

到了公元190年正月,冀州牧韩馥、骁骑校尉曹操、兖州刺史刘岱、陈留太守张邈、济北相鲍信、河内太守王匡等关东州郡长官,公推袁绍为盟主,起兵讨伐董卓。

这就是我们熟悉的“十八路诸侯讨董卓”,中国历史没有按照袁绍的计划推进,也没有按照董卓的计划演变,而是走向谁都没有想到的大乱世。

这才是中国历史的新篇章。



8、

我们现在认为三国是历史的必然,但在当时的人看来,乱世是意外。

首先,黄巾起义没有动摇东汉的根基,地方势力也不是因为黄巾起义崛起的。

公元184年2月,黄巾起义爆发,到了10月份,皇甫嵩和朱儁就平定起义,剩下一些小规模武装,基本翻不起大浪来。

同年交趾起义,原因是赋税太重,朝廷任命贾琮为交趾刺史,宣布免除赋税徭役,起义就自动平息了,交趾人民表示贾刺史来的太晚了,害我们造了一场反。

此后,张燕成了河北黄巾余党的领袖,号称黑山贼,主动到洛阳请求招安,朝廷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,总领河北山里的事务。

南阳赵慈造反,荆州刺史王敏平定。武陵蛮造反,平定。长沙区星造反,孙坚平定。益州马相造反,州从事贾龙平定。幽州张纯、张举造反,刘虞平定。

到汉灵帝驾崩以前,除了凉州的马腾、韩遂以外,东汉核心地区的造反活动基本都平定了。

即便是州牧的权力太重,汉灵帝时期也只有益州牧刘焉、幽州牧刘虞、豫州牧黄琬。

这三个人里,其中两个是宗室大臣。

这哪里是地方势力崛起,分明是朝廷加强了地方的管理。

其次,从汉高祖开国到汉灵帝驾崩,汉朝延续近400年,天下人觉得刘家是天命所归,除了老刘家谁都不认,这就是汉朝的民意基础。

整体上来说,汉灵帝驾崩的时候,东汉的根基依然非常稳固,可能和盛世有一定的差距,但绝对没有到崩溃的边缘。

真正把东汉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,就是公元189年袁绍和士族策划的政变,而这场政变又是东汉百年来血腥政治的延续。

和以前政变的不同在于,公元189年士族的怨气已经积累的很深,实力已经庞大到控制不住,而新外戚董卓和董太后没有血缘关系,缺乏外戚政治的合法性。

最关键的是,经过公元189年的政变,东汉朝廷的权力结构失衡,士族挣脱控制他们的最后一道枷锁。

所以董卓恢复东汉外戚政治的计划失败了,各地士族决定另起炉灶,奔向他们美妙的新时代。

这也是历史的进程里,偶然中的必然。

接下来的汉末三国乱世,本质上是士族消灭外戚和宦官以后,进行的内部利益重新分配的战争。

袁绍费尽心机要一步走到西晋,结果便宜了董卓,到了河北苦心经营准备效仿光武帝,最后成全曹操的美名。

曹家三代人的心血,给司马家做了嫁衣裳。

刘备一心光复汉朝,却败给时势,诸葛亮鞠躬尽瘁,雄心壮志消散在五丈原。

孙策少年英雄,攻破江东六郡,惜英年早逝。孙权守成有余进去不足,要维持地位只能与士族合流。

历史兜兜转转,最终回到那条正确的轨道,只是人已不是那些人,事也不是那些事,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罢了。

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

 9

历史是各种因素累积的结果,如果其中一个因素出现变数,历史的面貌便大不相同。

在汉末三国时期,关中就是出现变数的因素。

关中号称 “沃野千里天府之国”,周朝以关中为起点东征殷商,建立八百年姬周天下,秦国以关中为基本盘,只需驻守山西运城、函谷关一线,就能挫败关东六国的挑战,直至一统江山。

楚汉战争结束,丰沛功臣都劝刘邦建都洛阳,唯独刘敬和张良建议:

“关中左崤函,右陇蜀,沃野千里,南有巴蜀之饶,北有胡苑之利,阻三面而守,独以一面东制诸侯。此所谓金城千里,天府之国也。”

这种地理优势,刘邦听明白了,立即带着功臣们西迁,定都长安,以关中为家。

到了东汉末年,来自凉州的董卓到洛阳执掌朝政,与关东士族和解失败,面对 “十八路诸侯讨董卓” 的反扑浪潮,第一时间想到的,也是迁都长安以关中为家,和关东士族们打持久战。

公元 190 年 2 月,董卓诛杀洛阳富豪剥夺家产,挖掘帝王公卿的陵墓获取陪葬品,随后焚烧洛阳城及附近 200 里的民房,逼数百万人向关中迁徙。

这是董卓洗不掉的暴行,但通过暴力掠夺,董卓得到大量的财富和人口。

按照董卓的想法,有了这些财富和人口,就可以稳固关中的经济基础,和关东士族打持久战了。

刚到关中不久,董卓又派人联络凉州的马腾、韩遂,准备和凉州军阀结盟,《资治通鉴》用的词是 “共图山东”,而马腾和韩遂接到董卓的书信,马上带兵到长安朝拜。

如果董卓能稳固关中,把马腾和韩遂纳入麾下,再加上董卓在羌胡中的号召力,那么函谷关以西的关西地区,就有了稳定的人口、财赋、兵员。

相比关东诸侯来说,董卓的乱世起点,也仅次于袁绍了。

实事求是的说,那时董卓是想励精图治的。

在洛阳的时候,董卓羞辱资历深厚的河南尹朱儁,越骑校尉盖勋劝他开言路纳贤才,不要羞辱能征善战的朱儁,董卓的反应是 “卓乃谢之。”

到长安以后,董卓想在地位上比肩姜太公,称尚父,但是蔡邕不同意,劝他平定关东以后,有了盖世功勋再议。董卓的反应又是 “卓乃止。”

这时的董卓,颇有求贤纳谏的明主作风。

而且董卓还有判断事务的能力。

董卓和孙坚是老战友,都跟随张温到凉州平定叛乱,非常清楚孙坚的能力,关东诸侯讨董卓时,孙坚一路追杀斩了华雄,更让董卓忌惮孙坚。

但董卓也不担心。

他和长史刘艾分析:“孙坚是能力出众的豪杰,如果自成一股势力,可以做成一番事业,但如果追随诸袁,迟早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结果不出董卓所料,北上讨董卓时主动归附袁术的孙坚,一年后就死在荆州黄祖的手里,部队也被袁术兼并。

迁都长安的董卓有能力、有威望、有兵马、有财赋,完全可以整合关中资源,东向和袁曹争雄。

缺点就是喜怒无常,动不动就杀人。

也正是这个缺点,让私通董卓小妾的吕布恐惧不安,最终和谋划刺杀董卓的王允合流,在街头一矛刺死董卓,随后将董卓挫骨扬灰。

董卓死了,整合关中资源东向争霸的事业,便迅速夭折。

因为王允谋划刺杀董卓的初心是 ——“关东举义兵者,皆吾徒也”,即王允认为关东诸侯大多和他有师生情分,准备刺杀替代何进的新外戚董卓,做替代袁隗的新士族领袖。

换句话说,王允和关东诸侯一条心,根本不在乎整合关中的事业。

所以从公元 192 年起,关中失去扛大旗的人物,走上快速没落的道路。

这是历史的第一个变数。

10

董卓死后,关中进入群雄割据的时代。

李傕、郭汜等人做为董卓的老部下,担心被王允清算,准备解散部队回归乡里,这辈子做个富家翁算了。

但讨虏校尉贾诩和李傕等人说:

“你们解散部队就是一介匹夫,派出所的干警就能解决你们,还做富家翁?做梦去吧。除非重整部队攻入长安,夺取朝廷大权,我们这些凉州人才能有一条活路。”

贾诩看问题非常准,一番话点破董卓死后的关中局势。

于是李傕、郭汜等人整兵西进,一路上拉拢董卓旧部,到长安城下时已经有十几万人,随后攻破长安杀死王允,吕布逃往南阳,投奔袁术。

而因为 “替董卓复仇” 的功劳,李傕做了扬武将军,郭汜做了扬烈将军,两人共同掌握长安朝政,樊稠等人做了中郎将,成为关中拥兵自重的军阀。

这样的局面,和袁世凯死后北洋四分五裂,不能说毫不相干,起码是完全一致。

熟悉近代史的朋友都知道,军阀拥兵自重导致国家四分五裂,始终没有一言九鼎的人来统领全局,结果就是日军侵华的时候,哪家军阀都不肯拼尽全力抗日,导致中国沦为半壁江山。

汉末的关中也差不多。

李傕和郭汜等人都是董卓旧部,进攻长安只是政治斗争压力下的保命行动,一旦进入长安掌握大权,论能力、声望、兵马,谁又比谁差?或者说,谁又比谁强呢?

所以李傕、郭汜、樊稠、张济等人谁都不服谁,始终没有角逐出一言九鼎的人,站出来重整关中的千里山河。

这帮人就像狗打架一样,李傕 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,郭汜就劫持公卿大臣,其他人坐山观虎斗,随时准备取而代之。马腾和韩遂发现机会,也出兵攻击长安准备火中取栗。

打到公元 194 年,李傕、郭汜、樊稠都开府理政,再加上三公府,合称 “六府”,公卿将校都不知道该听谁的,就连举荐用人,也是先用李傕的,过俩月换郭汜的,再过两月换樊稠的。

不用是得罪人,用的时间长也得罪人,那就轮流用吧,谁都不得罪。

至于朝政和关中经济,谁关心呢?

整个函谷关以西,打出一地狗脑子,整合关中资源东出争霸,就像是董卓生前的梦呓一样,从来不在这些军阀的思考范围里。

公元 195 年,李傕、郭汜等军阀们打来打去,竟然让汉献帝刘协逮住机会,和公卿大臣们经河东郡回到洛阳,于是曹操成了 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 的人,拿到汉末争雄的一张王牌。

到了官渡之战的时候,江东孙策还有偷袭许都的雄心,所谓的 “关中诸将” 们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,只能选择中立,依附于袁绍或者曹操。

于是曹操先后派出卫觊、钟繇持节镇抚关中,用一纸诏书就逼的关中军阀们束手无策,纷纷上表,向许都的曹操称臣纳贡。

如果董卓还在,至于吗?

虽说不一定能东出平定天下,起码能在袁曹之间纵横捭阖,获取最大化的利益。

公元 211 年马超、韩遂等关中诸将反曹,合兵十几万驻扎潼关,这是关中在汉末最后一次亮相,结果不出意外,曹操用离间计击败马超和韩遂,随后派夏侯渊平定剩下的小军阀。

历经 20 年时间,关中被彻底赶下汉末的历史舞台。

而这个时间点,恰好和刘备谋划益州的时间重合。

3 年后,刘备攻入成都夺取益州,奔波半生终于有了复兴汉室的根据地,如果之前关中资源被整合起来,刘备就多了一个联合的对象,如果关中继续乱下去,刘备也能出兵北伐,成为那个整合关中的人。

不论哪种可能,都是刘备、诸葛亮这些理想主义者复兴汉室的助力。

但是天不随人愿,曹操先一步夺取关中,导致关中非但不能成为刘备、诸葛亮复兴汉室的助力,反倒成了曹操弹压益州的前沿基地。

这是关中改变的第二个历史变数。

11

关中大乱 20 年,受伤害最大的是普通人民。

董卓迁都长安带来不少人口,再加上关中原有的人口,关中的人力资源是很充足的,董卓死的时候,仅左冯翊、右扶风、京兆尹三郡就有数十万户。

按照一户五个人来算,三郡也有几百万人口,再加上关中的其他郡县,这个数字是非常可观的。

但是董卓死后两年,李傕、郭汜等军阀的攻杀抢掠,造成大量人民死亡,人民死亡又造成农田抛荒无人耕种,爆发的饥荒导致更多人民死亡,而大量没有掩埋的尸体,又引起瘟疫流行。

被这种环环相扣的杀局摧残,关中 “民相食略尽”,整个关中的核心地区成为一片白地。

侥幸活下来的人,也不敢在关中定居,纷纷向外迁徙。

其中一波经汉中迁徙到益州,也就是四川,史书记载的数量是 “数万户”,那就是几十万人,刘焉收留了这路流民,从里面选拔精壮编入军队,号称 “东州兵”,成为刘焉统治益州的利器。

这路流民在益州没有根基,斗不过根深蒂固的益州土著,于是也愿意为刘焉所用,想依附刘焉谋条生路。

另一波经武关 — 南阳迁徙到荆州,数量比去益州的更多,达到 “十万余家”,刘表没有争霸天下的志向,便没让这路流民当兵,任由他们选择地方耕种。

还有一路留在汉中,也有数十万人口,随着这路流民的到来,原本人丁不旺的汉中立即充实起来,张鲁也一跃而成汉末较强的军阀。

此外大量关中人口没有南下,而是就近投奔山西的匈奴、陕北的羌胡部落,剃了头发换了衣服,从此不做汉家儿郎,成了胡人的牧羊倌,后来五胡乱华时的 “胡骑”,不少是这波人的后代。

不仅是普通人民命运多舛,那些士族豪强也不好过。

因为关中没有强势崛起,士族豪强在关中的仕途便不通畅,不可能入仕做官壮大家族。而普通人民流失造成的经济薄弱,也让关中士族豪强在关东势力面前,失去拉拢的价值。

于是在汉末三国的历史舞台上,关东各地的士族豪强都在抢蛋糕,关中的士族豪强却默默无闻,就连东汉 “四世三公” 的弘农杨氏,也因被曹操排挤而边缘化。

可以说,关中的失败,让大量普通人民失去生命,也让士族豪强错过历史赐予的利益盛宴。

而征服关中的曹操,面对人口流失一片荒芜的局面,必然要想办法增加人口,补充关中的劳动力。

人口自然增长是很慢的,根本满足不了曹操征服益州的要求,于是曹操就把趁乱世壮大的羌、氐等胡人部落,从贫瘠的山沟沟里迁出来,安置到关中的郡县里,让他们种田当兵。

东汉末年,这些胡人部落就在边境作乱,现在通过曹操的移民政策,进一步深入到内地,完成几代人都没能完成的目标。

再过百年,这些曹操迁到关中的羌、氐部落,就是五胡乱华的三大策源地之一。

这是关中改变的第三个历史变数。

12

回顾历史,关中在汉末争雄中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不团结,而且在董卓死后没能角逐出统领一方的人物。

这个微小的变数,直接造成地域失败、普通人民失败、士族豪强失败这三大变数,间接决定曹刘争雄的难易程度。

这个逻辑,当时的人们都看明白了。

董卓和群臣讨论关东诸侯起兵时,尚书郑泰说:“关东群雄尊卑无序,都是拥兵自重坐观成败之辈,不可能共同进退的。”

曹操和荀彧讨论关中局势时,说关中诸将群雄无首,必然纷争不止,不能长久,“吾必破矣。”

关东也好,关中也罢,有英雄团结诸将则胜,没有英雄团结诸将则败。

从汉末到解放战争,古今的所有事情都是这个道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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